傅抱石(1904?1.965)江西省新余县人。青年时酷爱绘画、书法、篆刻。1933年得徐悲鸿资助留学日本,攻读东方美术史,毕业于东京帝国美术学校。回国后在中央大学艺术系任教。建国后任江苏省国画院院长、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。擅画山水、人物。崇尚创新,建树良多,创造出用笔有直有根、有折有圆、粗细、轻重、虚实变化万干的山石鼓法——抱石鼓。人物画受陈老莲影响而又能脱变运用,自成一格。用笔洗炼,着重气韵,达到搞洒入神的效果。他的画法章法结构不落俗套,别出心裁,线条纵逸挺秀,设色沉浑质丽,善于把水、墨、色融为一体。意境深道,绘出神仙般画幅,令人陶醉。著作尤丰,有《傅抱石美术文集》等数十种著作行世,影响至为深远。
国画大师傅抱石先生是位博大精深的学者,毕生著述二百余万字,涉及文化的各方面。他对古典文学与艺术的研究是同步的,于文学中尤钟情于诗,历代佳作无不熟稔,体现在他的画中。大致有三重点:首先是他最崇仰的战国时代爱国诗人屈原的《离骚》,心仪其品德情操,同情屈子“抱石怀沙”自沉汨罗江的悲壮结局,因而自号“抱石斋主人”,先生所作《九歌》图早已斐声遐迩。另一个重点是石涛。先生青年时期编着《石涛上人年谱》,从上人的生活到作品,考据精详,故在艺术上受其影响也最深,且以石涛诗入画,随手拈来即成佳品。
作为重点中的重点,抱石先生取材最多的还是唐诗。唐诗在创作的当时就深入民间,即至今日,历朝士子必读的《四书》几乎尘封,但唐诗中的名篇却依然孺子能背。古代典藉中有关哲学、道德等内容能在一定条件下保存,而政治、社会的理论会随着时代变化而被人淡忘,只有诗的艺术魅力却永葆青春。画家取材唐诗有其普遍性的一面,然而先生创作的唐人诗意画却有不同一般的特殊性。
画家运用古诗有二种不同方式。一是以己意去凑古人的诗,譬如李白的《清平调》系藉芍药写大真,而有人只画花,却把诗句全部抄上,其实画面离主题甚远。另一种是根据古人的诗立意,或从中汲取灵感,抓住其精神实质进行艺术再创造,无须题诗而诗意盎然。抱石先生可称后者之典范,他的古人诗意画既有宏景钜制,又有小品点晴,虽在有些画中题上诗句,但不占重要位置,有的只写题目,有时仅题款,可是读者一目了然是哪首诗。臻此化境,绝非偶然。先生所有的绘画作品都是转化为视觉形象的诗,他本身就具备诗人的气质。除了标明为诗意画的以外,凡写“胸中丘壑”或写生作品,都是撷取大自然蕴蓄的诗意。描写古人形象或其轶事,就是歌颂某一古人或吟咏某一场景的诗句。画的语言即诗的语言,画的意境即诗的意境。区别于一般所谓的“诗配画”,而是诗即是画,画即是诗。
抱石先生对古人从深切理解达到思想感情的共鸣。笔者曾多次提到,先生“思接千载”(刘勰《文心雕龙》语),屈原、李白、杜甫、石涛等古人,不仅是他研究的对象,还成了挚友。抱石先生以绝代天才与古人息息相通,使他笔下的人物不同于穿古装的现代演员而是真正的古人。因而他的古人诗意画既体现了诗人的三昧,又是与作者灵魂的默契。不论相隔多少个世纪,先生与古人感情的相互碰接,就会激发出强烈的闪光。这是先生古人诗意画卓绝千古之处,我们从《唐人诗意画册》可以略窥端倪。先生巧妙地以最少的笔墨表现最多的内涵,也是在最小的空间赋予最大的容量,非“大手笔”不能。十六幅册页取材于先生酷爱的四家——李白、杜甫、王维、白居易。第一幅李白《将进酒》是一首较长的“乐府”,教李白与“岑夫子”、“丹丘生”(指李白好友岑勋和元丹丘)同饮。画面只有四个人物,点缀背景的弄夙为大写意,略妇数笔似示上面有画。诗中“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,奔流到海不复回”、“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,朝如青丝暮成雪”以及“古来圣贤皆寂寞,唯有饮者留其名”这些感情和议论,目的是抓住时机饮酒。画家塑造人物时设计了李白的挥手动作——“五花马,千金裘,呼儿将出换美酒。”这一句话点出了诗的主旨,显示了李白那“天生我材必有用,千金散尽还复来”的洒脱、气派和豪情。诗人对面的一位已经微醺,另一位也有些拘谨,而李白却意兴愈高,没有钱也不在乎,不管什么值钱的东西都可拿去换酒,“与尔同销万古愁”,一醉方休。李白的这种性格与抱石先生又何其相似乃尔!先生也无愧为“酒中仙”,好象他也参与了这次饮宴,才有此神来之笔。
杜甫《闻官军收河南河北》与两大幅《即从巴峡穿巫峡 便下襄阳向洛阳》(后一幅题字作“下了襄阳便洛阳”,或许另有所本,也可能偶然笔误),题材相同。巫峡烟云,长江浩淼,正是先生最得心应手的景色。大幅气势雄浑,小幅咫尺千里。在这幅册页中,笔势飞动,重峦叠峰,若龙蛇腾舞,令人目不暇给。不论大幅小幅,都表现出舟楫在峡谷中顺流而下,瞬息千里之势,其精意就在一个“急”字,这正是杜工部当年闻家乡收复,急欲返回的迫切心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