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为耳聋,戈雅对嘴特别敏感,他画里人物的嘴绝不相似
戈雅聋了以后,在西班牙贵族妇女中依然很受欢迎。他是宫廷画师,贵族们找他画像几乎让他应接不暇。女人们尤其喜欢他。在她们眼中,戈雅是画家,更是男人——这种任性的风气一半是西班牙固有,一半因为皇后玛丽·路易萨半公开地有许多宠臣,皇帝查尔斯四世并不介意。贵族婚姻是权力联盟的产物,在此之侧,强烈的感情公然存在。有两位殿下的榜样,上流社会的交往中则不免产生许多风流韵事。
戈雅的地位,也是婚姻带给他的——他的大舅子佛兰西斯科·拜埃是科学院院士,也是国王的首席画师。20岁的戈雅没有考取马德里的皇家艺术学院,便去意大利学画。在帕尔马拿了一个绘画竞赛的奖,又回到西班牙向拜埃学画。29岁,戈雅和约瑟芬·拜埃结婚。佛兰西斯科·拜埃信仰古典主义,熟读温德曼的艺术史。他赏识戈雅的才能,因此经常批评戈雅似乎缺少控制的画法。不过,他把戈雅带到首都马德里,帮他拿下了为皇家壁毯做设计的合同。拜埃去世那年,戈雅为他画了像。画像里没有反映多少尊贵和成就,而是一个眉宇不展,忧心忡忡的平凡人。
戈雅为宫里所做的壁画系列,虽然模仿洛可可风格——这也许是皇后的要求,来自意大利的玛丽·路易萨瞧不起法国人,但每年往巴黎大量订购衣服、油膏、装饰品。画中的人物模特是贵族男女穿了平民女子(玛哈)和平民男子(玛约)的衣服,歌舞游戏,虽然一切都少不了装模作样,戈雅自身的风格也按捺不住地露出头角。肯尼克拉克指出,人物强做欢笑的表情和木偶般僵硬的动作,纯粹西班牙式的阴郁风景,都是日后狂想画的先声。
马德里的玛约(majo)、玛哈(maja)类似北京的顽主。他们以讲纯正、华丽的卡斯蒂尔语为荣,以穿着讲究、标致为荣,以身为古老西班牙的一分子为荣。他们的西班牙,坚忍刚强,嗜血而骄傲。人们喜欢狂暴的娱乐,不但男子必须勇武,女人也很有男子气。戈雅年轻时在马德里,有四年都做玛约打扮。短裤、宽腰带、斗篷,几乎能盖住脸的宽沿帽子,袜子上别着短刀。他在骨子里是个玛约。他的画里,这些扮成平民的贵族们,形貌、动作、情绪反应,无一不假。
在一幅画中,贵妇们扮成平民少女抛稻草人,稻草人柔软的肢体,“女孩们”心不在焉的神情。表演的快乐之下,没有真实的东西。戈雅对虚假和空虚的惊人把握,几乎是无意识地渗透到画布上。虚伪,是超出他能力之外的东西,然而妇女们优美的姿态,红润的面庞,轻盈的运动,亦能取悦观众。
阿尔巴女公爵是西班牙美女,大概也是西班牙最任性的女人。她公然和戈雅去平民区的酒馆,看戏剧,吃饭,她也去戈雅的工作室和他幽会。她丈夫是佛罗里达布兰卡侯爵,结婚后用妻子的头衔成为阿尔巴公爵。公爵性格柔弱,身体更弱,但是他的忽然去世还是激起了马德里的纷纷议论。流言说是女公爵的情人之一,一位医学博士下的手。
戈雅给阿尔巴正式的画像,总显得隔膜。尽管色调整齐又辉煌流动,人的性格却不显露。技巧的完美,模特的完美反而成为了屏障。一幅画中女人的手清晰地指着地面上戈雅的签名——这似乎印证两人之间的联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