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巩124字的《局事帖》在嘉德春拍上刚刚拍出2.07亿元以后,心算不好的人纷纷掏出了手机,想算算每个字得买到多大的房子啊。
盯着屏幕上的“巩再拜”发呆良久后,爱看热闹的西泠君的温柔的目光渗透了书法和印章,忽然看到帖子的背后藏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:模模糊糊有一个大方框,方框里似乎还写着一些天书,莫非……是传说中的藏宝图?
然而,在传世文献和专家推断的相互印证下,西泠君不得不沮丧地相信,不是藏宝图,这是一页《三国志》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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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宋的曾巩在南宋的《三国志》书页上写信?
谁会想到,价值2.07亿的《局事帖》其实是写在《三国志·魏志·徐奕传》的背面上的,曾巩你还缺纸么?要不我给你带一刀过去?
那么烧脑的时间就到了。曾巩是北宋人,宋代是雕版印刷术的成熟期,出版事业比较发达,但是总体看来,宋初的时候印刷还是个很有技术含量的活的。
拿史书来说吧,根据官方的记载,北宋160多年间,《三国志》只出版过一回,那是在1002年。之后,《三国志》再次出版就要等到南宋了。
出史书是件很要紧的技术活,赵家人是把它当做一件展现皇家风范的官方定制礼品来对待的,出版后不久就分别送给了下面的王公大臣收藏。得到赏赐的人,那都是要作为传家宝供起来的。
且不说曾巩(1019年-1083年)够不够格接触到这些珍品,就算《三国志》真的到他手上了,他又怎么可能随便撕下一页给人写信呢?
那么《三国志》应该是南宋时候的刻本了。一个有力的证据是收藏家朱绍良研究考证出来的:《局事帖》背面的《三国志》残页上的版芯书口处留下了刻工“王宗”的款识,而王宗是南宋高宗绍兴年(1131-1162年)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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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说到底是先有《三国志》呢?
还是先有的《局事帖》?
可是北宋人怎么可能在南宋的书页上写字?你特么在逗我?
排除造假的可能,那就应该换个角度来看,北宋人不可能穿越到南宋写字,但是南宋人却可以拿北宋人写字的纸印书啊!
还真是这样。大概是为了绿色办公吧,从北宋开始,人们就会把政府废弃的公文档案账簿纸张回收起来,然后……用纸的背面印刷古籍,版本学家甚至给这类古籍专门发明了个词,叫做“公文纸印本”。
比如国家图书馆所藏的南宋淳熙末年鄂州刻本《花间集》就是这一类,纸背后面的公文墨迹隐约可见:
而最具代表性的南宋公文纸印本,是收藏在上海博物馆的《王文公文集》,这部780多页的书,每页都是用南宋舒州府衙的公文的背面印刷成的,文集的背面就有很多公文书信:
一面是书信,一面是古籍,这与《局事帖》的情况明显就是一个套路啊。而在南宋,这种套路应该比较普遍,所以明代一个姓张的学者就说了:
采获校秘阁收籍,每见宋板书多以官府文牌翻其背以印行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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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来捋一捋《局事帖》
《局事帖》与《三国志》的关系就很了然了:
先是曾巩给人写了一封《局事帖》书信,
书信保存得还不错,传到了南宋,
南宋的时候呢,又开始刻《三国志》了,
为了节省成本,政府大概收集了不少前代的公文纸,
然后景佑年间,一个叫王宗的刻工拿起了这张纸,
在它的背面印出了《三国志•魏志•徐奕传》卷二十的第十页。
到了明代,《三国志》背面的《局事帖》终于被明眼人发现,并先后得到项元汴、何良俊等大家的收藏,此后以珍品的身份流转于各大藏家之手几百年,终于再次刷屏。
曾巩写这封信时,仕途上并不是很如意,随手写在公文纸上说起当公务员的辛苦的时候,大概也并没想到要怎么把这些话保存下去吧。
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,它深埋在《三国志》的背面不为人知,没料到到最后竟成为他唯一传世的墨迹,甚而比他作为唐宋八大家的诸多名篇还要出名,历史你可真会玩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