竭力培育画坛新人
事实上,顾文彬的注意力并不仅仅在顾氏子孙,他力求使他的藏品在培育画坛新人方面发挥作用。
怡园建成后,顾文彬拟聘一位画家驻园,享受西席待遇,做一点礼宾工作,陪同来访贵宾参观怡园,做一点讲解。对于应聘的画家来说,这份工作薪金不菲,还有一个良好的作画环境,更重要的是,主人为其提供在过云楼临摹古画的方便。
而顾文彬更深的目的是希望能够造就画坛新人。当时曾有人向他推荐虚谷,但顾文彬考虑虚谷是僧人,住在家园内似有不妥,后来决定聘请胡三桥。胡三桥那时很年轻,在画坛上初露头角,很有发展前途,到怡园几年后,画艺又有飞跃。从他后期的画作中体现出来的那一份“清逸”看,确实是得了吴门画派的精粹。可惜,胡三桥到怡园六七年后,便于光绪九年(1883年)病逝,年仅33岁,否则他的成就会更高。
过云楼落成前一年(1872年),画家顾若波也曾在顾家临画,顾文彬在宁绍台道任上给儿子顾承写信道:“若波之画,亦要成家,倘能在我家临摹数年,意可直接‘四王’,未知有此缘分否?”顾若波接受了邀请,他不但享有一份西席的薪金,又有临画进修的机会,且其临摹的作品如果主人满意,还给价收购。
同治十二年(1873)二月,顾文彬在给顾承的信上询问:“若波从上年起共画几件?”六月,他在另一封信上又说,“若波笔下尚未大成,而一年所得已不少,可见一艺之长,即可自立。”当过云楼落成之时,顾文彬于同治十三年(1874)五月记述说:“若波、芝翁(按:芝翁何人待考)均下榻过云楼谈艺,颇不寂寞矣。”
同治十三年(1874)十一月,顾若波欲应某县令廖公聘,为幕友,顾文彬欣然同意,并赠路费。顾若波在顾家临画前后3年光景,画艺大进。后来,他又回到苏州,并参加怡园画社。
到了民国初年至20世纪20年代,常到过云楼活动的有四位青年:刘公鲁、吴子深、王季迁、颜文樑。刘公鲁是大收藏家刘世珩的儿子,与顾家既是世交又关点亲,其时他有志于学画,后来却没有在书画方面发展,成了京剧票友,喜欢杨派武生,平时还在小报上写剧评。刘公鲁是一个怪人,刘氏上辈受清廷重用,他念念不忘,至死留着辫子,朋友们都称他大辫子。刘公鲁于抗日战争期间去世。
吴子深是到过云楼活动最勤的一位,有很长一段时间,几乎每天都在顾鹤逸画室中盘桓。王季迁也是常客。他们都要求从顾鹤逸学画,但顾鹤逸一生不收学生,他常说,有志学画,又以为我的画有可取之处,不妨来我画室看我作画,互相切磋交流。他主张学艺术要取法乎上,所以指导他们临摹古代名家名作,而不准他们临摹他自己的作品。他还常常把自己的作品挂在墙上,与儿孙和前来学画者一起评论,寻找缺点,以便修改,甚至重画。他这种一丝不苟的严谨作风影响了后辈。
吴子深、王季迁、刘公鲁三个人既有学生之实,又无学生之名分,所以被戏称为顾鹤逸的“半个头学生”。后来,吴子深、王季迁均成大家。
另一位时常出入顾鹤逸画室的颜文樑有一段故事。颜文樑的父亲颜纯生以绘画为业,小有名气,用现在的话来说,是画“工艺画”、“商品画”的。他还善于画肖像——“喜神”,也就是遗像。大多是先画好脸部,称“开相”,给主家看,满意了,谈定价格,再补衣饰。那衣饰一律是工笔重彩,画起来很费时间。画喜神往往能得一个好价钱,收入不少,但作画者的社会地位不高,画工若不进入文人的圈子,是不会被人看作画家的。比如任伯年也是如此,虽小有名气,却是画工的身份,经任渭长提携,到苏州从任阜长学画,进入了文人圈子,再返回上海,地位就大不相同了。
顾鹤逸一向特别关心有才华而社会地位不高,需要帮一把的人。正是由于顾鹤逸的提携和引荐,颜纯生很快进入了文人圈子,因此时常出入顾家。颜纯生的儿子颜文樑,是顾鹤逸第三子顾公柔少年时期的玩伴。颜文樑有志学画,但兴趣却在西洋画,顾公柔继承家学擅画山水,又兴趣广泛,对西画、建筑设计乃至由日本传入的西方舞台灯光布景均有兴趣,所以两人交往密切。颜文樑喜欢吹小号,其时吹鼓手这一行已风行洋鼓、洋号,称“军乐队”,凡遇开店大廉价、关店大拍卖,需用军乐队吹奏,颜文樑常去客串。顾公柔喜欢玩魔术,颜文樑便用小号伴奏,两人合作的节目颇受欢迎,时常出现在亲友的喜庆堂会上。
怡园琴会与怡园画社
怡园可谓中国传统文化的“集锦园”,又以琴、石、诗、画多有珍品,苏州的文人雅士聚集于此,品评琴棋书画,为古城苏州增添了浓郁的文化气息。怡园和过云楼如同艺术的殿堂,汇聚了众多文化名家、培育了众多文化新人。
怡园琴会雅集久负盛名,始于顾承。顾承的琴学造诣深厚,过云楼藏有苏东坡的“玉涧流泉”琴,怡园有“坡仙琴馆”、“石听琴室”,都是为琴会而设,所以,优雅的琴会不断。
顾鹤逸亦精琴学。1919年8月,著名琴士叶璋伯移居苏州,与顾麟士相见恨晚,两人共议在怡园举行规模空前的琴会,32位名家参加。会后,李子昭作《怡园琴会图》长卷,吴昌硕作《怡园琴会记》长题以志其盛。顾麟士在《怡园琴会图》上题诗纪念,有“月明夜静当无事,来听玉涧流泉琴”之句,一时传为佳话。
但是,在怡园开展的各种文化活动中,毕竟以书画活动最为主要,对后世的影响也特别巨大。
苏州是文化古城,书画艺术传统深厚,元、明、清以来,名家辈出。晚清时,苏州最有影响的书画界精英们常常在过云楼临画,在怡园聚会,逐渐孕育产生了画社的组织,称怡园画集或称怡园画社,两称均见诸文人笔下。这样订有章程规约的画社组织,在苏州历史上尚属首创。吴大澂被推举为怡园画社社长。
怡园画社正式建立的时间存有几说,因为当时未曾注重建立档案,所以事隔虽仅百余年,查考起来已很困难。
庚寅(光绪十六年,1890年)六月,吴大澂题怡园第二集合作画轴:“光绪庚寅六月二日,怡园第二集,心兰写山水树石,秋农补人物,吴大澂为之署款,时大风满园,墨瀋淋漓,欢笑之声与林木相震撼,亦纳凉一乐也。”
怡园画社第三集合作画卷,作画时在辛卯(光绪十七年,1891年),有顾鹤逸长题,其中说到这一集仅陆廉夫、倪墨耕和他三人参加。陆廉夫补题七友歌一首,说到参加雅集的原有七人。据考,这七人是:吴大澂、顾鹤逸、陆廉夫、王同愈、倪墨耕、顾若波、吴昌硕。又有吴昌硕于清宣统二年(1910年)补题引首,其中说到,他那时正“引役津门,未预雅集,引为憾事”。
关于怡园画社第四集,吴大澂年谱有记述:“壬辰(光绪十八年,1892年)上巳后一日,题第四集怡园画社合作轴,纸本设色,顾麟士画松,倪宝田画芝,金画石,陆恢画鹤,吴大澂题款。”
从以上材料分析,这一时期的怡园雅集合作绘画是每年一次,推算起来,那第一集应在光绪十五年(1889年)。吴大澂年谱又记:“先生奉讳家居,重理绩事,与老友顾沄及费念慈、王同愈、翁绶琪、陆恢、顾麟士、金、倪宝田诸画家集书画社于怡园。”
据此,怡园画社应成立于吴大澂因丁忧返苏家居期间,时在光绪十五年(1889年)。又见到顾麟士画册自题中说:“丙申、丁酉间,愙斋世丈结画社于怡园,同人每有摹古之作相酬赠。”吴大澂年谱则称:“光绪二十三年丁酉(1897年)再结画社于怡园。”既称再结,似乎是以前曾经结过社,又中断;而再结的时间,则是丙申、丁酉间(光绪二十二年至二十三年,1896~1897年之间),与顾麟士所记相符。那正是甲午战争兵败,吴大澂因督师无功获谴回籍以后的事。
那么,今人著述都将怡园画集成立时间定为光绪二十一年乙未(1895年),似乎并不正确了。不管是初结或再结画社都不应是1895年。从笔者所见光绪二十一年乙未冬(1895年)怡园画社同人第十二集合作的《岁朝图》,又可知那一年怡园画社确实存在,而且活动频繁,大约是每月有一次雅集,并合作绘画,所以到了光绪二十一年冬天的十二月,已是第十二集了。
根据以上材料推测,怡园画社应自光绪十五年(1889年),便已开始活动了。
苏州有成就的代表性画家一时都汇聚于怡园画集,后来上海开埠,怡园画集中有几位到上海发展,后被称为海派画家,吴昌硕被称为海派画家的领袖人物。
延至宣统元年(1909年),因为吴大澂、顾若波、任立凡、吴榖祥、金心兰等先后去世,吴昌硕移居上海,怡园画集活动逐渐停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