比如,我读刘心武的《“红楼梦”八十回后真故事》,也觉得有意思。读胡适的《跋乾隆甲戌脂砚斋重评石头记》、《跋乾隆庚辰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钞本》,读周汝昌的著作,到读这本《“红楼梦”八十回后真故事》,从考证到“索隐”,感到了它们之间的继承和发扬的关系。就我自己读《红楼梦》的经验,我只有一次是把通行本一百二十回的后四十回读完了,其余几次,都是读到八十回就再也读不下去了,因为,后面续的四十回实在是味同嚼蜡,令人倒胃口。而对《红楼梦》后面数十回的探佚,从胡适考证甲戌本的时候就开始了,那个时候,胡适就通过脂本的很多眉批和夹评,发现了很多线索证明,其人物命运是与后来印刷的通行本不一样的。由此,才揭开了对《红楼梦》八十回后真故事的探佚的序幕。且不去谈心武师的探佚结果是否真符合曹雪芹的原意,他那本书,我觉得,最出彩的地方,是年近70岁的刘心武动用了自己大半生的经验,对曹雪芹的《红楼梦》这样一部悲剧之书的悲剧气息的总体把握。因此,他对人物最终命运的解读才有了说服力。你看,高鹗的续书,很多地方很呆板僵硬、腐朽而没有灵气,虽然那个悲剧结局比较靠谱,但是人物命运的安排却并不合理。而刘心武则发挥了杰出小说家的想象力,根据各种手抄本的评语线索,推导出《红楼梦》散佚部分那些令我们牵挂的人物的悲剧结局,让我们看到了和印刷通行本大不相同的一个《红楼梦》:那是一个树倒猢狲散、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的,人生的大悲剧和大结局,让我们感受到了曹雪芹内心深处的幻灭和绝望,忧伤和难以排遣的失落。这才是最有意思的。
再回到“诠释和过度诠释”的问题上来。这是意大利当代哲学家、小说家翁贝托·埃科一本演讲对话集的题目。就我个人而言,我喜欢一种残缺美,我喜欢维纳斯那没有胳膊的模样,我想,有一天要真的给她找到了胳膊,我非崩溃不可。因此,《红楼梦》在我内心里永远只有八十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