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昆剧传习所纪事

[日期:2008年05月11日] 来源:中国艺术家网  作者:chris [字体: ]

    说不出的辛酸

  跑码头被流氓、地痞欺凌这是常有的事。一年夏天,伲在苏州青年会(现青年剧场)演出结束,由汪正寿出面联系,去昆山演出。汪是个白相人,俚父亲是开堂名、茶担的,本人经营栈房(旅馆)、茶馆。在昆山演出时,枫泾派人来叫伲去,伲与昆山剧场老板商量,能否提前五天结束,老板比较通情达理,表示同意。汪正寿说,提前结束可以,但要赔损失费,每天五元,五天为二十五元。伲与俚讲道理,汪蛮不讲理,说不赔钱勿想要走。枫泾来人看事情要弄僵,便说俚笃出钱。

  在昆山演出时还发生一件事。昆山是昆山腔(昆剧)的故乡,有许多昆剧迷,其中有品质好的,也有品质差的。有一个观众是当地监察委员,习唱老旦,因为鱼肉百姓有血债,五十年代被人民政府镇压。当时伲住在南街的一所小学里,学校的大门是铁门,平时上锁不大开,进出走边门。伲衣箱也放在学校里,衣箱是徐凌云给的,又大又结实,因边门小需大门进出。演出最后一天,监察委员要登台唱戏,伲称俚爬台,演《解响》,俚饰太监,上台要穿靴,问伲借,演员的鞋靴都是自巳定做的,不肯借外人穿,怕穿后样子走掉,再说此老兄滥污三鲜汤,乱弄一通,大家都不愿借给俚,俚没有靴子不能演出,恨煞伲,说是派人到上海买靴,买来靴子再演出,不准伲离开昆山。第二天伲的衣箱要从大铁门里搬出来,俚不准开铁门,衣箱不运走,伲无法去枫泾,此时枫泾己派人来接。我寻俚帮忙开门,俚说保管铁门钥匙的人到上海去买靴子了,存心刁难。伲住的学校到河边要走一段很长的路,时间相当紧张,否则晚上枫泾开不了台。我无奈请人打园场。俚说,可以摆平,就是要破脱伲一双靴子。伲横打招呼,竖赔不是,求俚高抬贵手。里趾高气扬说:“早知今日,何必昨日,借靴子给我穿一穿,啥事体也没有,现在哀求于我,是自找苦吃。”伲忍气吞声不与他辫论。后来到中午才叫人拿钥匙开门。伲赶紧将衣箱搬往码头,在路上又碰到一批轿夫,说昆山抬轿子的人都是皇帝封的,就是不乘轿子,路过俚的地盘也要收钱,不给也要给,有意敲竹扛。伲时间紧,呒没有办法, 只好破财。

  到了枫泾,伲正在演出,嘉善派人来订合同,伲问剧场里的徐夜壶(绰号),阿要连演下去,倘连演下去就不与嘉善订合同。徐夜壶回答说:不连,到期可以走人。伲就与嘉善方面订合同,订好,嘉善的人走了,徐夜壶对伲说,要连演,我搭俚说:“订合同前,我问过奈,奈说不连,现在合同签订了,说要连演,存心跟伲过勿去。”徐耍流氓腔:“给我二十五元放人”。朱传茗当时也是戏班负责人,俚不肯给,说没明堂。朱上街买东西被一批人包围,其中有一些是救火会的,个个身强力壮,要传茗当心一点。这时王传蕖向我报讯,我马上赶去,叫朱传茗赶快走,这里由我应付。我对围攻的人说:“那叫我连演,我哪能拒绝,伲演员靠演戏吃饭,有戏演怎么会不肯呢?不演戏伲吃什么?总勿见得喝西北风。不过现在伲搭人家签好合同,签订合同前我还问过徐夜壶,俚说不连,现在毁约,人家不会同意,这个损失啥人来赔?如果徐夜壶肯出钱,伲就在枫泾连下去,演多少场也呒没关系,倘不赔伲就走人,就是打官司也是这个态度。今后大家还要做朋友,伲还要来演出,不要为了些小事弄得不开心,到时候变冤家,对啥人也呒好处。”最后徐夜壶吃瘪,只能放伲走,临走时还威胁伲:“今朝放那一马,往后那要识相点。”

  嘉善魏家牌搂有个大空地,临时搭建了一个戏台,伲在那个戏台演出。嘉善县城里有帮小流氓,人称十兄弟,各行业都有,但以剃头为主,因此也有人称他们为剃头帮。一天晚上,他们到后台来东撞西闯,这个东西摸摸,那个东西翻翻。当时天热,伲演员的衣服都挂在衣架上,口袋里放着钱、钥匙什么的。几个流氓翻动伲衣服,周传铮叫伊拉不要动,说:“那勿买票看白戏,己经蛮照顾了,跑到后台来翻东西捣乱,算哪一出戏。”被说的几个人围上去与周传铮吵了起来,周块头大,性子也急,用扇子打了人。那天演《奈何天》,我因要上台在化装,有人急来找我,说周传铮与剃头帮吵了起来,我赶去劝开,对十兄弟说:“有事明日里解决,现在伲要演戏,请到前台看戏。”小流氓们边骂边到台前。第二天是阴历六月十八日,清晨我在栈房里困觉还没有起来。伲住的小栈房,没有大便厕所,此时吕传洪看见十兄弟己经等在搂房对面,倘周出去必遭他们毒打,吕叫周到房间去不要露面,并马上来喊我,我急忙穿衣服,外面的十兄弟大喊大叫:“姓周的有种出来,伲十兄弟不是好欺的。”我马上去找当地老前辈,经人指点,认识了剃头行业协会的主席,请他主持公道。此人还讲道理,叫十兄弟勿要动手,有事坐下来商量。我对十兄弟说:“我请大家吃茶,消消气”十兄弟不听,坚持要找周传铮算帐。我回到栈房,找薛传钢,要俚去应付十兄弟。薛此较会讲话,对伊拉讲:“今朝那勿肯放过周传铮,也就是勿肯放过伲戏班,伲戏班中有几个会武功的,真刀真枪对付那剃头刀还是有办法的。况且伲与杭嘉湖一带的水路班都有联系,那伤了伲的人,伲一号召,江湖水路班的人集中到嘉善来,那些会武功的武生功夫更是不得了,不用说十兄弟,再有几十个兄弟也不是对手。”此时张传芳、汪传钤用着道具用的刀枪站在栈房门口,像是准备打架,十兄弟一看有点慌。他们听说戏班中会武功的人是有两下子的,而剃头帮乃是乌合之众,只有花架子,没有一个会武功的。想走又没有下场势,剃头行业协会主席趁机说:“算了吧,真的打起来对大家都没有好处。”将十兄弟劝走,他们走时掉下一句话:“夜里当心点。”伲生怕晚上演出俚笃来捣乱,结果没有来,其实俚笃也怕伲。

  有一次到宜兴,由我接生意。一部分人住在当地的协和曲社里,我住在一个曲友家里。我先拜见当地知名人士,请他们多加关照。一天晚上演《宋十回》,税务局一名税警带了几个人来看白戏,门口收票人来叫我,我对那个税警打招呼:“奈一个人来伲欢迎,随时招待,现在带仔一批人来,勿大好招待。”俚气势汹汹地悦:“勿让我伲进去,叫那也没好日子过。”于是带了几个人到后台来寻吼事,说是戏班中有人吃鸦片,要查鸦片。当时王传淞在后台吃鸦片,吓得马上躲起来,那个税警坐在后台索性不走。这天晚上最后一出戏是《活捉》,王传淞演张文远,无奈只能换顾传澜上场。我将王从剧场里带出来,先藏到协和曲社,散场后我又将俚从协和曲社领出来,又从城墙上兜圈子(当时宜兴尚有城墙)到那个曲友家中。此曲友在当地有点名气,估计税警不会寻到这里来。税警没有找到王传淞,骂了一通走了。

  说到吃鸦片,伲戏班中有此嗜好者,时常引出一些事来。一次在青浦练塘镇演出,镇上有个开布店的,姓郭,曲友,由俚联系演出业务,此人胆小,听到告发说戏班中有人吃鸦片,俚马上叫伲到朱家角去,说练塘镇小,容易出事。到了朱家角警察前来伲戏班抓人,几个吃鸦片的人被关进去,与一个唱沪剧的(此人也吸鸦片)关在一起,第二天又押解到青浦县城,据说要起诉。我急了,去县里找当地的名人。有个叫叶养吾的,喜欢昆曲,习老旦,在松江、青浦一带颇有名气,俚是搞公用事业的,开了一家汽车公司,在地方上蛮兜得转。夫人是日本人也会说中国话。伲找俚帮忙,一口答应帮伲去找察局长说情,花了点钱总算将人领了出来。

师兄弟各奔东西

  “仙霓社”散班后,传字辈师兄弟各奔前程。伲在大新公司做时,就已经有人离班出走,沈传锟、刘传蘅、方传芸搭易方朔滑稽戏班:邵传镛、沈传芹到史湘芸苏滩戏班,福安公司被炸后,周传瑛、王传淞入国风苏剧团(朱国梁任团长),后来国风到杭州落脚,成为浙江省昆剧团。

  散班后,周传沧在城隍庙摆测字摊,替人相面测字。包传铎回苏州从其父画白粉(在绣花的布上画花样),因画白粉收入低,不久加入了国风苏剧团。

  王传蕖到海门做临时工,后来回到上海摆香烟摊。

  沈传芷,薛传钢到山东青岛教曲。

  倪传钺在大新游乐场时离班,先跟程坚白,程镇江人,监察委员,喜欢昆曲,习老生,他跟倪传钺学曲,并安排倪在他公司任职。倪是传字辈中文化最好的一个,字写得漂亮,程蛮欣赏。后来倪跟范崇实到重庆,范任四川丝绸公司经理,让倪当上了该公司科长。范酷好昆曲,在渝时与当地曲友重组曲社,定期举行同期活动,俚的曲子基本上是传钺教的。范还特地从上海接来俞振飞、王美云、朱传茗三个至重庆唱曲,唱毕送回上海,一切费用由范承担。倪在范的公司里收入稳定,业余时间去曲社拍曲。

  姚传芗在抗日战争期间到了重庆,在曲社中教曲。

  邵传镛一度无啥事体做,住在我家里抄写剧本,一元一本,因为俚字写得漂亮,抄的剧本大家争着要。当时上海海关有个姓王的曲友,请我去教曲,每个月拾元,我让邵去教。俞振飞从重庆演出回来找邵传镛,说范让邵去重庆找他,邵抵渝后,范安排俚在倪传钺科室里当科员。

  周传铮跟着其弟传瑛到国风苏剧团。马传菁也在国风干过一阵子,后来到广东粤剧团教戏,俚曾教过红极一时的粤剧名旦红线女。

  袁传藩到汉口,在湖北省戏曲学校当老师,七十年代死在那里。

  刘传蘅从滑稽戏班出来,又去国风,后来到汉口,建国后在武汉歌舞剧院工作,八十年代任武汉文联付主席。袁传蕃与刘传蘅两人亦学过评弹,刘还拜周玉泉为师,他弹的琵琶是从我家里拿去的。

  方传芸到横浜桥附迎的上海国立戏剧专科学校当教师,建国后国立戏专改上海戏剧学院,升为付教授。

  汪传钤在上海解放时,经一个姓吴的女同志介绍到新安旅行社,这是部队文工团,工作是教舞蹈。起先吴同志是叫我去的,我对跳舞不熟,当时越剧界正请我去当技导,我就介绍汪传钤去。汪是武生演员,自然会舞蹈身段,俚去马上发挥作用。后来新安旅行团改为上海歌剧院,俚任编导,1958年因患食道癌去世。抗战时传钤在哑剧团干过事,当时姜椿芳、陈钮中在哑剧团中任职。

  姚传湄到三星舞台(中国大戏院)改唱京戏,该戏院演《水泊梁山》,戏中有武大郎角色,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演员,就请传湄去。俚到京班后改名盖小三,清末昆剧前辈中,有一个丑角叫王小三,技艺独树一帜,亨有盛名,姚取这个名子,意思是要超过王小三。这个戏班班主是赵君玉,在上海名气蛮响,后来赵率班去东南亚,一直没有回上海,姚也不知下落,有人说,姚曾到过泰国,柬埔寨。

  屈传仲死得早,在苏州去世。俚伯父屈伯刚做律师,当时江苏高级法院也在苏州,屈伯刚经常帮人家打官司,与检察官辩论,名扬苏州。俚也欢喜昆曲,与传习所所长孙咏雩是朋友,关系蛮好,就让传钟进传习所学戏。传钟嗓子响亮,但做戏不行,加上平时学习不用功,没有学会几出戏。曾在苏州监狱当狱警,管理犯人。

  徐传溱早期被开除出传习所,原因是与王传淞吵架。后来伲成立“仙霓社”,又来唱过几年戏。曾去燕子窝中做过伙计,吃鸦片烟,死在苏州。父亲是抬轿的。

  华传苹人生得斯文、秀气,唱旦角,戏演得确实不错,为他捧场的文人不少。“新乐府”时期,深受老板喜爱,为他定做皮大长。后患肺疾去世。

  施传镇在去桐乡演出回来一个月去世,是肺病突然发作,在苏州身亡。俚父是施桂林,舅父曾长生。传镇是个人才,“新乐府”时,整本大戏中的老生角色大都由俚演,周信芳对其非常欣赏,一些京剧名角也请教过他。

  顾传琳,传介之兄,也死於肺病。顾传澜好像也是死於肺病。他做事认真,为人热情,是“仙霓社”的负责人之一,社中的戏大都由他排练,能写剧本。

  华传铨是传浩的弟弟,也是患肺病去世的。俚没有结过婚,与吕传洪、史传瑜差不多时间进所,因进传习所时间晚,没有学过几出戏。

  沈传球,抗日战争时去重庆,当新闻记者,建国后回上海,在上海解放日报社当记者,写文章用笔名叫沈建皋。

  史传瑜,俚父亲在苏州开堂名,蔡传锐、蒋耕生在俚家堂名当过小堂名。史演戏不多,病死苏州。

  陈传荑、陈传镒兄弟两人,“仙霓社”时进戏班,边学边演。散班后传荑去重庆,在一家银行中工作,传镒去向不明,人称小湖北。

  龚传华,昆山人,来自上海孤儿院,“新乐府”散伙后回昆山老家,俚喜欢饮酒,饮酒过量烧死。张传湘,也是上海孤儿院中的孤儿,生病死於苏州浒墅关。刚讨女人,经济拮据,无钱治病,眼睁睁病魔夺去生命。一度在当地文化机构中做小秘书。

  金寿生,昆剧界中有两个金寿生,一个是嘉兴人,拍曲先生,笛师,俚吹笛在江浙沪一带相当有名气;一个是传习所演员,因犯纪律被开除,唱大花脸没有取传字辈艺名,《三闯辕门》中演过张飞,“仙霓社”时来演过戏。

  陈传琦,唱过小生,会戏不多,死时三十岁不到。

  章传溶,在戏班时间不长,苏州开设电话局时,俚到电话局工作。

  从上海孤儿院来的有六个人,除邵传镛、龚传华、张传湘外,还有唐巧根、黄雪芝、宋恒兴,这几个人未出科就被除名,下落不明。今天存世的就邵传镛一个人,成就也是他最高,天赋是一方面,关键是勤奋努力,邵做任何事都十分认真。

  朱传茗、华传浩两人在文革中去世,一个是1974年,一个是1975年,如果俚笃现在还活着,对昆剧事业的贡献将会更大。朱传茗的旦角艺术,连梅兰芳都赞叹不己,俚应该留下更多的东西。华传浩虽然性格上有缺点,但艺术上有独特的创造,人物到俚手里都会活起来,俚的坏脾气后来改了不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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